馬祖閩東方言本字考述的原則與實例/陳高志

 

 語言是人類溝通情意的工具之一,在記錄語言工具不足的時代,唯一能將古人的思想加以傳承的,就只有靠文字了。人類的語言會隨時空條件而改變,用來紀錄語言的文字也會改變,只是速度有快有慢而已。

  大家在接觸漢字時,一定會發現有些字可以「有邊讀邊」、有的字偏旁卻讀不出正確的音來,這些字反而與某些方言語音相近,如:「奎、桂、街、蛙、卦」、「地、池、施」::等,這種現象說明了:文字初造時是配合語言而存在的,一旦文字造妥,字形固定了,也利用這些文字來刻印書籍,可是語言卻仍然在變化著,由原先差之毫厘拉大到千里之遠,使字形和字音之間的矛盾就愈來愈大了。

 方言保留了大量的古音特質,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。被稱為福州話的閩東方言,原本就是漢語八(七)大方言之一,這些方言都是由一個主幹所發展出來的分枝,它們彼此間不一定有很高的近似點,但是都有不少的特質是相關的。上古時代,它們是同出一源,在當時必然有文字來紀錄這些語言,這就是方言本字考證有可能成功的原因,只是在歷史演進的過程中,難免會加進一些其它因素,造成語言上的分化,使本字考證的困難度增加了不少,考證的結果甚至會有各說各話的情形發生。

  時代不停的進步,歷史不斷的翻新,消失的古語、古文一定也很多。後代的人看不懂古書,這說明了古今之間有嚴重的隔閡。造成障礙的原因有很多,就語文層面來說,就是古今的語彙、文法、語音、文字、用語習慣等,有很大的落差。但是,令人難以想像的,這些失落的古語卻能在方言中找到蛛絲馬跡。有心人若熟讀相關文獻加以理解,必然對自己的語文引發榮耀之心,對自己的文化產生歸屬感,進而對自己的鄉土激起認同的情操。既然如此,我就根據經驗所得,把尋找本字的方法做個簡單地歸納,供大家做參考。因限於篇幅,所以只能說其梗概。

 一.注意古典文獻的語料。

 中國文獻多如繁星,人們終其一生難通一經。但生活之中,總會有接觸古書的機會,在研讀或瀏覽時,若能多加留意,必有令人驚豔的語料發現。如此才能由點串連成線再組織成面。在台灣唸過中學的人都讀過《四書》,其中就有很多的材料可以讓我們運用。如:

 奧:ㄛˇ(o21)。《論語‧八佾》篇:「與其媚於奧,寧媚於竈。」傳統的解釋:室西南隅曰奧。但《詩經‧衛風‧淇奧》:「瞻彼淇奧。」毛《傳》:「奧,隈也。」也有人解釋:「奧,水邊深曲處也。」這是人可居住的地方,所以,後來字義的發展,水邊可居住的地方叫做「澳」,山中可居住的地方則稱「隩」、「嶴」,簡寫做「岙」。以部首偏旁的不同做山海地域的區別。由此可知,早期馬祖官方文書及一般人士將馬祖村落的地點寫成「沃」是錯誤的,寫成「澳」才是正確的。

 走:ㄗㄡ˧(tsou31)。國語的字義是走路、步行。但閩方言卻是「逃」的意思。《孟子‧梁惠王上》:「兵刃既接,棄甲曳兵而走。」此地即用它的本義

 倪、婗、伲、妮:閩東方言稱兒童為ㄋㄧㄝˋㄧㄤ˧(nie53 iang33)。ㄍㄧㄤ˧ (kiang33 )寫成「囝」大家有共識,但首字卻見四種分歧寫法。到底該用哪一個必須仔細分明之。《孟子‧梁惠王下》:「反其旄倪。」所謂旄倪,意思是老幼。《說文解字》對婗字解釋是:「嫛婗也。」段玉裁註解說:「人始生曰嫛婗,、、、婗其啼聲也。」相對倪、婗而言,妮、伲二字是後起字。妮的字義是「稱呼俾女的代名詞」。伲則是「你」的異體字。由此看來,四個字當中只有「倪」字音義是切合的,其他三個應排除之。

 厲、濿:《詩經‧邶風‧匏有苦葉》:「深則厲,淺則揭。」這句話的意思是:渡河時若遇到深水,就和衣涉水而過,如果是淺水,則捲高衣裳過去。馬祖鄉親把涉水的動作稱為ㄌㄛㄩ^(loy242),早期的人或許不會寫這個漢字,只好用「濾」字代替。由於厲的語音後來也出現了變化,而且又被其他的意義所專有,所以當時就產生以水做偏旁的濿字。

 二.善用工具書。

 工具書是幫助我們解決疑難雜症的利器。學海無涯,人的智力有限,只有靠工具書來協助入門進階。漢朝是經學時代,當時出現四本與語言訓解有關的書籍。即:相傳出自周公之手的《爾雅》、許慎的《說文解字》、揚雄的《方言》和劉熙的《釋名》。四本書各有功能,我們首先要弄清楚它們的內涵,然後才能駕馭它來為我所用。

 頤:字的本義是臉頰。閩東方言斥責人的「饞嘴好吃」說ㄘㄨㄟˇ ㄧㄝ^(tshuei21 ie242)。《爾雅‧釋詁》:「頤、艾、育,養也。」由此可知,頤的字義已經從臉頰引申為養育,再由此轉為貪吃、好(ㄏㄠˋ)吃的意思。

 鬬:和別人在路上不期而遇,或者不想碰到但偏偏又碰上了,表達這種無奈的語境時,方言是說ㄉㄛㄩkˊ(toyk23)。漢字應寫成「鬬」。因為此字《說文解字》有收,鬬的字義就是「遇也」。

 陶:馬祖鄉親把餵雞、餵豬的動作叫ㄊㄛˇ(tho21)雞、ㄊㄛˇ(tho21)豬。動詞的漢字要寫成「陶」。因為《方言》有相關的資料。《方言》(卷一):「台、胎、陶、鞠,養也。、、、秦或曰陶。」由此看來,陶有飼養之義,那是文字引申的結果,閩東方言以陶為養,這和古代陝西一帶的方言相同。日常生活中,曾見鄉親將本詞語寫作「討」,那是不對的,因為「討」指是語音符合而已。

 曲:存在或停留於某一個空間,方言說ㄎㄛㄩkˊ(khoyk23),漢字應寫成「曲」。《說文解字》解釋此字的字義是「象器曲受物之形也。、、、或說:曲,蠶薄也。」所謂「蠶薄」,它是養蠶的工具之一。《釋名‧釋言語》也說。:「曲,局也。相近局也。」在語言上找到此字引申為存在或停留於某一個空間的證據。

 當然,工具書的種類繁富,隋朝時的《廣雅》以及中古以後的韻書,都是不可或缺的文獻,從事方言研究者必須多加運用。

 三.多參考鄰近地區的方言

 根據學者的研究,福建北部、東部地區並非閩東方言的原生地,也不是單一來源。它不僅可上溯中州,也可旁及屈原辭賦之鄉。考證方言本字,一定要掌握時間縱線和空間橫線,經過歸納比較,方能使答案的精準度提升。舉例來說:

 膎脼:本詞彙出現於吳方言。《集韻》說:「一曰:吳人謂腌魚為膎脼𣍷。」馬祖人稱鹽漬的魚為ㄍㄧㄝˋ(kie53),漢字寫成「脼」;稱曬乾的魚為ㄙㄨㄛㄥ˧(suong33),漢字寫成「鯗」。以古音來說,「鯗」「脼」二字幾乎是同音詞。閩東方言與吳方言的關係密切,這只是證據之一而已。

 姿娘:閩東方言稱女人為ㄐㄩ ㄋㄨㄛㄥˋ(tsy44 nuong53),一般人都寫成「諸娘」或「諸娘儂」,然後據此附會出許多傳說故事。這個詞彙馬祖哭腔悼詞則寫成「書娘」,哭調文字是馬祖識字不多的婦女,為了幫助記憶所做的臨時手寫本。所以、無論是「書娘」或是「諸娘」、「諸娘儂」都是前人寫不出本字,不得已而用其他文字暫時記音的權宜作法。目前台灣閩南語、客語都是用「姿娘」表示婦女語意,由文字的形音義來看這是合理的。所以,我在建立《馬祖方言資料庫》時就以「姿娘」取而代之。

 歠:喝水、喝酒的動作,方言說ㄘㄨㄛhˊ(tshuoh23)。它是以「叕」做聲符的形聲字。《楚辭‧魚父》:「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釃。」此地的歠正是用字的本形、本音與本義。

 雨漏:傳統的馬祖屋子多屬瓦房,年久失修,下雨天難免漏水。老一輩的馬祖人把雨滴說ㄏㄨㄛˋㄌㄠ^(huo53 lau242)。閩東方言的雨有兩個讀音,一個是大家熟知的ㄩ˧(y33),另一個唸ㄏㄨㄛ^(huo242),這是大部分年輕朋友所不知道的。這個字的語音變化很複雜,此地只能做簡單介紹。根據閩東方言的聲調變化規則來看,ㄏㄨㄛˋㄌㄠ^(huo53 lau242)的讀音,下字已屬陽去調,那上字必須是陰入(乙類)、陽去、陰去諸調中的字才行。查古代韻書及其他文獻可知,雨有上聲的王矩切,這個音切國語讀成ㄩˇ(yˇ)。《經典釋文》又收載一個于付反的音,這個音切屬陽去調,國語要讀ㄩˋ(yˋ),它就是本詞彙的讀音來源。閩南語的下雨,字形寫「落雨」,語音說ㄌㄛ ㄏㄛ(lo ho),和閩東方言是同出一源的。

 四.注意古今音變的問題。

 甲骨文是目前中國最早的文字,它的年代距今三千多年,其後發展出篆籀、隸楷、行草,字形書體變化之大,令人難以想像。而語言的變化情形比文字更為激烈,所以,中國境內方言複雜與差異,是合理的遞嬗結果。唐宋以來,研究音韻的名家輩出,但是,能認識古今音變事實的人,可謂少之又少。一直到明朝時福建連江人的陳弟提出:「時有古今,地有南北,字有更革,音有轉移」的宏觀見解後,古音韻的研究才突飛猛進,其成績也粲然可觀。因此,語言的研究必須注意到它的歷史與共時因素。否則,一定會出現捉襟見肘的窘境。

 企、徛:站立的方言說ㄎㄧㄝ^(kie242),漢字應寫成「企」才對,此字甲骨文已出現。字形象人站立於土堆上,它是會意字。後來到了中古時代,站立出現另一個音讀ㄎㄧㄚ^(kia242),兩個語音今天都存在於馬祖社會,選「徛」做站立的字形並不突兀,台灣閩南語也是用「徛」表示站立。但是,《說文解字》已說它的字義是「舉足以渡也。」故《廣韻‧紙韻》的「徛,渠綺切。立也。」這是後來的字義。《廣韻‧寘韻》又收了:「徛,居義切。石杠,聚石以為步渡。」配合《說文解字》的釋義來看,「水中石樁,讓人行走」才是它的本義。所以,我個人認為用「徛」表示站立是不妥的,因為若選用「徛」做站立義,勢必和它原來的本義混淆。

 澈潔:詞義為乾淨、清潔,方言說ㄊㄚˋ ㄞkˊ(ta53 aik23)。「澈」中古時代發舌面音,演變到國語則讀成捲舌音,捲舌音是閩方言所無。此類字在上古讀舌尖音,可見它是反應了上古音的痕跡,此即清朝學者所說的:「古無舌上音」、「舌音類隔不可信」的理論。

 丈夫:妻子的先生方言說ㄉㄛㄥ ㄇㄛ(tong44 muo44)。這兩字正好說明方言保留古音的特性。除了前述「古無舌上音」、「舌音類隔不可信」的現象以外,還有「古無輕唇音」、「照三古讀舌音」等諸多事實。方言與國語產生落差之後,一般人無法瞭解語言分化、音變的道理,就根據語音找漢字,再由這些漢字附會出許多生動的故事。前人把丈夫寫成「唐甫」,附會為「唐代男人」。甚至寫成「東部儂」,硬說成流放東邊的繇役征夫。這些說解固然能和漢人移民南下的史實搭上關係,但都是無稽之談。這和女人寫成「諸娘」、「諸娘儂」一樣,都是「先射箭再畫箭靶」的創造性史實的說解,方言研究者必須要加以辯正與說明。

 五.注意字形部首別嫌的問題。

部首可以說是文字的分類與索引,這是東漢許慎寫《說文解字》時的創舉。部首偏旁既然是文字的分類,有時候會因大類相近而互相混淆,如:草部、竹部混,言部、口部混,米部、禾部混,足部、走部混,、、等。但是,話說回來,有些字的意義,就是要靠部首加以保障與規範,如:

 躄、躃、(走辟):躄、躃是異體字,字義是「兩足不能行也」,今天則被「跛」字取代。因為足部有殘疾,故文字形構从足是有道理的。「𧾑」的字義為「走貌」,文字以走做偏旁部首更能表達奔走的意義。所以,方言跑步說ㄅㄧㄝˇ(pie31),寫做「𧾑」才恰當。

 遛、蹓:遊覽、玩耍、完弄的方言說ㄎㄚ ㄌㄧㄡˋ(kha44 liou53),漢字要寫成「骹遛」。有鄉親將遛寫成蹓,這是不妥的。因為思考不周,這種錯誤過去也發生在自己的身上。遛的聲調屬陽平,國語唸第二聲,國語第二聲的字,閩東方言一律唸53調,這個聲調高低唸起來反而類似國語的第四聲。蹓是後起字,《康熙字典》未收,台北三民書局的《學典》注此字的音為去聲的ㄌㄧㄡˋ。國語第四聲的字(排除古入聲變來的字)閩東方言讀21或213,若寫成「骹蹓」,則必須唸ㄎㄚ ㄌㄧㄡˇ(kha44 liou21),和實際的方言語音有出入。所以寫「骹蹓」不宜,寫成「骹遛」才是對的。

 骹、跤:閩東、閩南方言說腳為ㄎㄚ(kha44),漢字應寫成「骹」。有鄉親寫成「跤」,這也不能算錯,因為《玉篇》的解釋是:「跤,脛也,亦作骹。」而「骹」作腳的解釋已見《爾雅》。今天跤的字義已被跌跤所專,故以骹為腳較為妥當。

 萊、箂:萊是草的名稱,故从艸,列於艸部。馬祖鄉親說竹篾編的籮筐為ㄌㄞˋ(lai53),因為找不到本字,只好用竹名之箂暫代,這當然是不得已的選擇。

 盪、逿:盪、逿同音。方言下雨的動作叫作ㄉㄛㄨㄥ^(toung242),遺失物品也說ㄉㄛㄨㄥ^( toung242)。為了字義有明確的區隔,兩個動作所用的漢字必須釐清。《廣韻》:「滌蕩,搖動貌。」宋朝司馬光編的《類篇》解釋說:「盪,動也。」由此可知,下雨寫成「盪雨」較妥。逿的字義有《廣韻》的「過也。」《集韻》的「失據而倒也。」可見遺失的漢字寫成「拍逿」較為理想。

 六.注意連綿詞的問題。

 連綿詞的意義在語音而不在字形,換句話說,它是以音同音近的漢字來紀錄語言的。它必須是雙音節的詞語,而且不必有固定的字形。因此,只要是被認定為連綿詞,任何同音的字都可以用。既然如此,選擇語詞做連綿詞時,最好顧到兩個原則,其一,字形好寫好認者。其二,文字偏旁與字義能配合者。在閩東方言中連綿詞是常見的,以下僅舉三例作說明。

 個郎:ㄍㄛˇ ㄌㄛㄨㄥˇ(ko21 loung21)。這個語彙用在表示:所有、完全、整個的語境時。如:個郎條街(整條街)。個郎隻儂(整個人)。個郎下(一下子)等。

 跁跚:ㄅㄚ ㄌㄤ(pa44 lang44)。形容走路不穩、左右搖擺如鴨子般,或形容一事無成、做事了無成效的樣子。因此,漢字選足部的字,方便學習並能多做聯想。如:跁跚半日工固著這(走了半天還在原地打轉)。跁跚半日做無出數(弄了半天卻是一事無成)。

 苞踉:ㄅㄛ ㄌㄛㄨㄥ(po44 loung44)。形容滾動、打轉、互動學習等。有鄉親朋友寫做「簸當」,這也無可厚非,但是首字稍嫌困難。語例如下:苞踉 米時 (裹糖粉的湯圓)。肉掏豉油底苞踉蜀下(肉在醬油中沾一下)。伊共我苞踉的(他是跟我學的)。

 七.考訂文字要注意字義系統的邏輯性。

 文字音義既然能被約定俗成,必定有一個邏輯在制約著。漢語詞彙由單音節為主流發展到複音節,既有它的層次性,也有它的系統性。我們在聽音定字的時候,一定要小心謹慎,以免考訂的詞彙產生矛盾與「不詞」的現象,最後造成無法溝通達意的遺憾。如:

 亂講亂「ㄋㄧㄤˇ(niang21)」:許多鄉親把這個音的漢字寫成「聽」。這個成語是由兩組主從式詞彙結合而成的並列式成語。末字若用「聽」,則音義不合,所以必須改弦更張,個人認為用「詗」較佳。因為詗的音切為丑正切,此類字的聲母在方言中一律讀舌尖音(已見前述),又在語流音變的情況之下讀成ㄋ(n)。它有「竊聽告密」的字義,置於此地構詞成「亂講亂詗」是非常密合的。

 做愆做「ㄌㄞkˊ(laik23)」:許多鄉親把這個音的漢字寫成「德」。成語的意思為:作孽、作惡多端、壞事做盡等,有時也用在女人對某人某事的控訴時。它的詞彙結構如前一則所述。由詞義反推,末字若用「德」實在很難令人信服。我個人認為應該用「惻」構詞成「做愆做惻」比較符合語境。

 倪囝「兀ㄛ(ngo44)」:許多鄉親把這個音的漢字寫成「哥」。馬祖鄉親稱小男生為「倪囝豚」、「倪囝蒂」、「倪囝疕」,稱小外孫為「外孫鷇」。末字都是用細微幼小的動物或其他小物名詞,所以,「倪囝哥」應該寫做「倪囝羔」才是。因為羔的字義為小羊,如此才能邏輯一貫。

 倒「ㄇㄨㄟˋ(mui53)」:許多鄉親把這個音的漢字寫成「霉」,非也。應做「倒楣」才是。因為這是動賓結構的語詞,即:動詞後面接名詞性的賓語。楣的字義是:大門上方的橫木,「倒楣」的意思如同責罵女生「倒灶」一樣,所以,它可以用在表示:糟糕了、完蛋了的語境時。馬祖鄉親之所以說ㄉㄛˇㄇㄨㄟˋ(to21 mui53),顯然是直接翻譯於國語「倒霉」的語詞,因為閩東方言的「楣」是唸 ㄇㄧˋ(mi53)。

 雞角指、犄角指:ㄍㄧㄝˇㄛㄩkˊㄗㄟ˧(kie21 oyk23 tsei33)。人類食指俗稱「雞角指」。「雞角指」的書寫方式,是根據音變後的想當然耳的寫法。閩東方言的雞角指的是公雞,五指當中突然出現一個動物之名,終覺不妥。經過仔細思考,古文獻上有互為犄角之詞,正可用來形容大拇指和食指的關係。故與其用雞角指,不如使用犄角指來得雅正。

 八.助詞虛字量詞的考訂原則。

 虛字助詞的文法意義在彰顯語氣的功能,它絕大部分是假借來的。在尋找本字的過程中,能找到音義切合者,或古書曾用過者最好,否則只好用同音字來借代了。因為如此,故必須用語例來輔助說明。

 :閩東方言有一個或然之詞,口語說ㄏㄤˇ(hang21)。此字在揚雄的《方言》書中已呈現過。《方言》卷十:「𣵷,或也。沅、澧之間凡言『或如是』曰『𣵷如是』。」馬祖老一輩的鄉親,當他「內心有疑慮待解,後來真相大白」,此時的口頭禪是說「ㄏㄨㄚˇ ㄌㄧㄝ ㄙㄟ^ (hua21 lie44 sei242)」,手寫文字做「划咧是」,原來這個詞彙是由「或如是」、「𣵷如是」的音變而來的。舉三個語例來看,「我𣵷哪你會八。(我以為你會知道)」、「𣵷哪會盪雨。(以為會下雨)」、「划咧是你會來。(難怪你會來,原來是有目的的)。」

 略:ㄌㄛh(loh5)。它置於重疊式形容詞之後,表示微量的、一些些、一點點的語氣詞。略的字義很多,其中也有做少的解釋,所以,用它來表示些微的語氣詞是可以被接受的。句例如:「慢慢略行 (慢慢的走)。」「飂飂略食底呵 (快快的吃下去)。」

 劣:ㄌㄞˇ(lai21)。它和略的用法不同。略是置於重疊式形容詞之後,劣則用於單字形容詞之尾,也是表示微量的、一些些、一點點的語氣詞。劣也有少的字義,只是後來被優劣義所專,大家慣於所習,久而不知其他訓義。句例如:「慢劣行 (慢點走)。」、「飂劣食底呵 (快一點吃下去)。」是多少帶有約束、命令式的語氣詞。

 其:字的本音是ㄍㄧˋ(ki53),因為構詞時受前字韻尾的影響,有時它會發舌根塞音「兀(ng)」,有時會變成零聲母。它在口語中可以做單位名詞的「個」使用,也可以扮演所有格詞尾「的」的腳色。如:「買蜀其乇(買一個東西)。」「是我其筆(是我的筆)。」在甲骨文時代,其的本義是箕類的容器名,是「箕」的古本字,它是以容器轉變成量詞的典型例子。

 畢:ㄅㄧk(pik5)。早年莒光鄉親說話時,會把單位名詞的「個」用「畢」取代。如:「買蜀畢乇(買一個東西)。」「許蜀畢(那一個)。」句中的許本字應做「夫」,閩南語則做「彼」。畢的古文字象捕鳥器,所以,它也是以容器轉變成量詞的例子。

 車:ㄑㄧㄚ(qia44)。本義是交通工具,也做單位名詞使用,這是大家熟知的事。如:「兩車貨(兩車子的貨品)。」但是,它也做墳墓的數量詞,這個用法年輕朋友未必知道。如:「蜀車土埋(一座墳墓)。」

 部:ㄅㄨㄛ^(puo242)。電影的量詞稱「部」,這是年輕人接受國語以後的語彙,年長者則用「本」。但是,棺木的量詞也是用「部」,則未必人人皆知。如:「乞依公搬蜀部康壽(幫阿公買一具壽器)。」

 九.假借字與訓讀字的說明。

 任何民族都是先有語言再有文字的,雖然說文字是語言的載體,但有時候是無法完全密合的。在有音無字、本字遺忘、急忙倉促之時,不得已只好用錯別字了,這是假借的原理,這是無可奈何的事。所以借音的字,就是習稱的假借字;借義的字,就是訓讀字。雖然如此,它們有相關條例做制約規範,否則無限制的便宜行事,任意使用假借與訓讀,勢必造成語言的混亂。以下就假借字與訓讀字各舉二例來做說明。

 上洞、上酮:番薯變質方言說ㄙㄨㄛㄥˋㄉㄛㄩㄥ^(suong53 toyng242)。大家都把這個語言寫成「上洞」,如此寫法難以表達地瓜腐敗的事實。個人認為本詞彙寫成「上酮」較妥,酮的字義是:酒壞酸餿,地瓜也可釀酒,字義可做聯想,在所有音同音近的字中,它的字義稍合。

 毛、無:方言說ㄇㄛˋ(mo53)。「無」國語讀零聲母,古音屬明母。方言保留古音特質,所以,閩方言都是讀ㄇ(m)。鄉親不知古今音變的道理,只好以同音的「毛」字借代,今天民間俗體字仍然如此。

 泉、潺:泉水的方言說ㄒ一ㄤˋ(xiang53)。本字應寫成「潺」。但鄉親將「泉」字兩讀,既讀ㄗㄨㄛㄥˋ(tsuong53),又讀ㄒ一ㄤˋ(xiang53)。前者是泉的本音,後者只是借泉的字義做訓讀而已。

 愚、劬:方言諷人愚笨說ㄎㄩˋ(ky53)。鄉親手寫做「愚」。愚字本音讀兀ㄩˋ(ngy)。鄉親手寫「愚」但讀它為ㄎㄩˋ(ky53),只是借用它的意義而已,這就是訓讀的道理。ㄎㄩˋ(ky53)的本字應做「劬」,它有勞苦的意思,盡做些勞苦、辛苦、吃力不討好的事,說淺白一些,他不就是愚笨的人嗎!

 十.音同義異的文字辨明。

 漢語是單音節文字,所以同音字特多。同音字不見得同義,故用字時必須辨明,否則張冠李戴,一定錯誤百出。如:

 晉、症:二字方言同音,都讀ㄗㄟㄥˇ(tseing21)。但兩者意義完全不同。在古文獻中,晉、進或可以通用,故晉字可以引申為能力、功夫等。馬祖社會諷刺好為人師、或萬事通的人,常說寫成「百二晉」,這是正確的,若寫成「百二症」就很難達意了。因為症的字義為病症,引申為缺失。所以,被人設計、陷害說「做症」是很精確而傳神的。

 興、婞:興有二讀,平聲唸ㄏㄧㄥ(hing),訓義為發達興旺。去聲唸ㄏㄟㄥˇ(heing21),訓義為興奮快樂。有一個很粗俗的語彙,必須用「婞」不能用「興」。如:責備某人做事不積極、態度輕佻時說「做洋婞」,此類不雅的用語應盡量避免使用。

 喚、嬎:喚是中性詞,方言說ㄏㄨㄤˇ(huang21),它可以解釋為邀約、連袂,也可以解釋為引誘,必須視語境而定。如:「我喚伊齊去台北(我約她一起上台北)。」「伊𣍐禁得喚(他禁不起誘惑)。」嬎、喚方言同音,嬔的字義為扶養、養育。養兒育女說ㄏㄨㄤˋㄍㄨㄤ˧(huang53 kiang32)。寫成「嬎囝」,不能寫做「喚囝」。

 十一.同源字詞的選字原則。

 漢語、漢字有悠久的歷史,在發展的過程中,一定會有引申和孳乳的現象。在同系或親屬語言之中,某組文字之間,它們有共同的來源,這些文字就被稱為同源字(詞)。既然是同源,彼此之間音義必然有關(字形可不論)。有關是一回事,能否通用又是一回事。所以,在選字時要謹慎將事,否則會發生左支右絀,或前後不一的現象。如:

 合、敆、(合斗)、佮:本組文字基本聲符是「合」,方言讀ㄏㄚk(hak5),字義有:合口也、同也、會也、聚也、配也、答也、閉也等。它們彼此之間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關聯,凡是用「合」做聲符的形聲字都有會同的意思。所以,「黏在一起」的方言說ㄍㄚk(kak),漢字用「敆」。多種物資「摻在一起」的方言說ㄍㄚkˊ(kak23),漢字用「𣁴」。人我之間,「相處相聚」方言說ㄍㄚkˊ(kak23),漢字寫成「佮」較妥。由此看來,要想用字精確,仔細區別同源詞的用法是必須的。

 擘、剖、劈、剝:用手或工具把物品做剝開、分離、斷裂的動作,根據語境、場合有許多不同的意思表達,如:剝水果皮的動作方言說ㄅㄚkˊ(pak23),漢字寫做「擘」。讓禽畜的皮和身體脫離的動作方言說ㄅㄨㄛhˊ(puoh23),漢字寫做「剝」。外科手術切開胸腹,方言說ㄆㄨㄞˇ(phuai21),漢字寫做「剖」。以刀砍切的動作方言說ㄆㄧㄝkˊ(phiek23),漢字寫做「劈」。這四個動詞音義同近,已經符合同源詞的條件,各自區別之後,各用專用詞才能使表意更加精確。

 分、頒:「分」的方言有二,一讀ㄏㄨㄥ(hung44),又讀ㄅㄨㄛㄥ(puong44)。頒的方言音讀是ㄅㄤ(pang44),前為輕唇音,後為重唇音,輕唇音在元朝以後從重脣音分化出來的。分、頒古音同近。分的字義是分開、區分等,頒的字義有:分、賜、賦等。故分、頒為同源詞關係。某人的雙腿外八,走路不穩,鄉親號為ㄅㄤ ㄎㄚ(pang44 kha44),漢字寫成「頒骹」是對的。鋁梯或人的雙腿左右分開如英文字母A,此動作即為「頒」。

 十二.合音字與分音詞的分析。

 合音詞和分音字是語言的現象之一,中國境內方言都有類似情形。因為漢語是單音節文字,當兩字組合成一個詞彙時,快速的目視口誦,很容易把雙音節的語詞融會成一個音節。這個單音節的新語音,往往是取首字做聲母,下字做韻母。雖然不見得是反切的濫觴,但和反切的原理是相同的。合音字是由兩個字疾讀而成的,相反的,分音詞是由一個字緩讀後拆成雙音節的。其中有一部分來自閩東方言特有的嗽音。古代社會幫派成員的通關密碼暗語,一般人稱之為「切口」語也類似此。

 黁:鄉親稱姪兒為ㄋㄛㄨㄥ(noung44),漢字的俗體寫做「黁」。原先對此音百思不得其解,仔細推敲後才恍然大悟。原來鄉親又稱姪兒為「孫」,他們稱小姪兒為「倪囝孫」,三字速讀,前兩字先融成一個音節,然後再和末字連音。最後唸出的音就是ㄋㄛㄨㄥ(noung44)了。

 斌:鄉親稱表哥為ㄅㄧㄥ(ping44),此音乃「表兄」二字快讀連音的結果,因為「表兄」二字方言說ㄅㄧㄡˇ一ㄥ(piou21 ing44)之故。

 前兩個例子是兩字連讀成一個音節的現象,以下再舉由一個字分音成兩個音節的實例。

 耗唾:鄉親斥責「窮聊天、言不及義的人」為ㄍㄡㄥ ㄏㄛˇ(koung44 ho21),字形寫成「講耗」。耗的分音為ㄏㄛˇㄌㄛˇ(ho21 lo21),字形寫做「耗套」,為了使形音義能密切結合,把套改為唾後構詞為「講耗唾」,語意為:虛耗唇舌口水。

 抱道:一叢、一綑、或凝結成球狀的東西,馬祖鄉親說ㄙㄨㄛkˇㄅㄛ^(suok21 po242),字形可以做「蜀抱」。抱字分音為ㄅㄛˇㄌㄛ^(po21 lo242),根據語音定字形,就寫成「抱道」了。無怪乎年長的福州人稱百合花為「抱道」,那是根據花的球莖外觀來命名的。

 十三.避免受國語讀音的影響。

 國語是北方官話,它和閩東方言都是漢語八(七)大方言之一。雖然是共源分化,但是內部仍然有許多不同的地方。某一個詞語寫定之後,若分別用國語或閩東方言去唸,它們的語音可能相同,可能相近,也可能完全不同。因此,考訂方言本字時,最忌諱先入為主用自己熟悉的語言去套用。雖然如此,任何人進行本字考證的時候,都難免有出錯的可能,若經過多方求證,再三思考之後,仍然有不同的答案,那只能說是見仁見智了。

 貓纜、錨纜:ㄇㄚ˧ㄌㄤ˧(ma33 lang33)。一種大型的載貨帆船。若干年前我將它寫成「馬艆」,因為艆的字義是:海中大船,但聲調與實際語音有出入。後來參觀津沙社區協會時,發現他們寫成「錨纜」,無論語法、修辭、音讀等無不切合,因此,我捨棄使用多年的「馬艆」而改用「錨纜」。至於「貓纜」,除了音不切合以外,易和台北木柵貓纜混淆,只好敬謝不敏了。

 麻蛋、馬卵:ㄇㄚ ㄌㄛㄨㄥ^(ma44 loung242)。一種糯米為食材,經油炸、外裹芝麻的圓球形點心。因外裹芝麻、圓形外觀,就想當然耳的寫成「麻蛋」。殊不知「麻」的方言說ㄇㄨㄞˋ(muai53)。「蛋」是後起字,本來是古代民族的名稱,稱禽鳥所生之物,應是元、明以後的事了。方言用是「卵」不用「蛋」的,且大型之物多以「馬」為名,故此物寫稱「馬卵」才是萬無一失的。

 狗麵、棍麵:ㄍㄛㄨㄥˇㄇㄧㄢ^(koung21 mian242)。一種以木棍擀壓的家常麵。因為厚實有嚼勁,所以很受鄉親歡迎。閩東方言的音變現象是很繁富的,首字的韻尾,受下字雙唇鼻音的聲母影響而產生變化。外地人聽其音,用國語相近音的字來書寫,就產生「狗麵」的新詞彙。從語言社會學來看,新詞的增加是很正常的,但是,此地的「狗麵」是勉強用來書寫ㄍㄛㄨㄥˇㄇㄧㄢ^的語音,所以,字形、字音之間必須做到密切、有效的結合才行。新詞之「信、雅、達」三者皆有違失,實不足以為典訓,偶爾一用或可稱幽默,然切莫為之推波助瀾。若進一步分析可知,「狗」的方言說ㄍㄧㄡ˧(kieu33),雖說方言不忌粗俗,但是此字音已失真,而且食物取名本意亦非如此,若以此為廣告,或宣揚馬祖美食,總覺有些不宜。

 虎糾、福州:今(102)年5月分,福州市民間文藝協會主席陳蘇先生率藝文界朋友來馬祖做采風之旅,我由台北趕回參與座談。以文會友,相談甚歡。蒙與會朋友告知,有部分福州在地人將福州寫成「虎糾」,顯然的,這是用普通話的字音寫福州方言,如此作為本人期期以為不可。因為「虎」是上聲調,「福」是帶有塞音尾的入聲調,兩者發音涇渭分明。「糾」的方言說ㄍㄧㄡ(kieu44),聲母屬見系,「福」的聲母是幫系字,它已由重脣音轉為輕唇,幫系、見系兩者差別甚大,不容相混。所以,「福州」二字的方言是說ㄏㄨhˇㄐㄧㄡ(huh21 jieu44),「虎糾」二字的方言卻說ㄏㄨˇㄍㄧㄡ(hu21 kieu44),發音完全不同。何況,福建的省城古文獻寫做福州,其歷史何止千年!若以譁眾為創意,則徒增治絲益棼的困擾。

 十四.有條件的從俗。

 由方言進行本字考證是很困難的,因為有太多內、外在的因素在影響著它。在台、澎、金、馬地區只有馬祖列島上的居民用此語言,相對於其他的方言,它是弱勢的。我生也晚,從小到大歷經如火如荼的國語推行運動。再加上老成逐漸凋零,兩岸曾經路斷多年,所以,考證閩東方言的本字更顯得困難重重。有些字來歷不明,但已經約定俗成了,或某些本字冷僻難學,目前已通行在世者,反客為主,由俗翻正,我們也只好尊重社會之制約,不宜貿然改易之。如:

 野:一ㄚ˧(ia33)。字義同國語的「非常」,是表程度的副詞。先前我定的字是「益」,但是聲調不如俗字「野」來得切合。

 儂:ㄋㄛㄩㄥˋ(noyng53)。「人」的白讀音。有鄉親寫成「从」,但流通率不如「儂」字通廣,故即使「儂」字筆畫繁雜,仍應選用它。

 乇:ㄋㄛhˊ(noh23)。東西、物品的泛稱。本字應寫做「饒」,今從俗體寫成「乇」。

 有:ㄡ^(ou242)。擁有、肯定之詞。從前我根據《廣雅》等書定本字為「幠」,今仍從俗。

 會:ㄚ^(a242)。學者考證它的本字是「解」,此說可以成立。但語音之變化非一般人能知,故今以「會」字做訓讀。

 刣:ㄊㄞˋ(thai53)。殺也。梅祖麟先生根據方言層次理論推考本字為「治」。然而「刣」字行之有年,讀者由偏旁視讀即可得其音,故此字應一仍舊貫。

 考證方言本字的原則如上所言,但仍或有疏漏之處。所以,必須靠同道益友論難切磋。拜兩岸情勢趨緩之賜,方言的研究,無論是歷史文獻、或共時材料,都比以往方便取得。尤其小三通的實施,類似的研究有了更便捷的途徑。目前有關閩東方言的詞典有許多本,但此地流通最廣的有兩本。一本是由李如龍、梁玉璋、鄒光椿、陳澤平諸先生合編的《福州方言詞典》,另一本由馮愛珍編纂的《福州方言詞典》,除此以外,尚有北京大學中文系語言學研究室主編的《漢語方言詞匯》,學者們所付出的心血很多,作出的貢獻非常大,但是仍然有仁智互見的地方,尤其是有音無字的「假借字」,有些是可以考證出來的,將這些漢字的形體考證確定,是筆者多年來的心願。希望海內外朋友大家共勉之。

 (本文根據<閒談「方言本字溯源」>刪修增例而成。原文刊於2005-03-17《馬祖日報‧副刊》。)

 

◎資料來源:馬祖日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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