瀟灑的宋伯伯／依芙

　記憶中那是屬於「聲音」的鮮明印象，逢年過節舊街家裡總是一下啊麵棍桿餃子皮的響聲，一下啊吆喝著說：「在我們北方，過年的時候，幾乎家家戶戶都要吃餃子」。

　往事曾經如此 ，千篇一律年年春節，「天增歲月人增壽」，替門換新紅聯。宋伯伯軍人的氣質，直挺的腰板，爽健的談吐，不變的鄉音吆喝著：「包餃子的形狀也有講究，在我們老鄉大多數習慣包彎月形，要先把麵皮對摺了之後，再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沿半圓形邊緣捏製而成，要捏細捏勻，就是「捏福」、「春滿乾坤福滿門」的意思。

　陳舊木造房屋，逼仄的灶間吵雜著南腔北調的土音，五穀年菜、雞鴨、魚肉，或蒸、或燒、或辣嗆，老牟伯伯、老宋伯伯和酒鬼叔叔都有自己家鄉味的堅持。真是這樣的，三個叔伯來自不同省籍，他們唯一共同信念，是1949年那一個口號「一年準備，二年反攻，三年掃蕩，五年成功」。

　他們有著共同的遭遇，同樣的命運將他們捆成了一個共同體，拴在一起去承載離鄉的愁苦，在馬祖海島之上過著幻想「反攻大陸」的日子。

　 著名的詩人余光中在《鄉愁》詩作中，曾如此寫出早年追隨政府來台者的心境：「小時候，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，我在這頭，母親在那頭；長大後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，我在這頭，新娘在那頭；後來啊，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，我在外頭，母親在裡頭；而現在，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灣，我在這頭，大陸在那頭。」

　就在百萬老兵沈默了四十年，回家的時候到了。終於1987年台灣開放回大陸探親，由「紅十字會」受理登記簽證，很多老兵喜極而泣；然而歸鄉也並不是沒有尷尬和傷痛。

　緬懷也好，嘆息也罷，「家園西望海茫茫，雙袖龍鍾淚不乾」，關山迢迢，故鄉於宋伯伯來說，永遠只放在心中，繾在夢裡思念，一輩子也不一定要回去的「老地方」。

　生有地，死有處，似乎蘊涵著命運的定數，在這喧囂的塵世，哀樂和悲歡，都有它獨特的樣式。歲月無情當生命沈落，我們都需要有適合自己的地方，用來安放靈魂，宋伯伯安心樂意的選擇了馬祖。

　當我們漸漸長大，他們慢慢老矣；當我們悄悄垂暮，他們一一離去。這他們命該遇到這樣的時代，在光陰的軌道上，曾塗上了鮮明而難以抹滅的一筆，在我們有緣有情生命的時空裏迴盪不已。

　回憶因為書寫而真實，試用文字逐一還原，努力打撈記憶，拼湊再多一些的過往形象的時候，這一刻我忍了許久的淚，前功盡棄的奪眶而出。

　 北雁準備南飛的季節，林間風吹葉聲，索索如雨，2017年9月14日下午二時，宋伯伯安詳離去，長眠於島上。

　「埋骨何思桑梓地，人生到處是青山」，多瀟灑的宋伯伯。

◎資料來源：引自馬祖日報副刊